恐懼的情緒在突如其來的爆料下煙消雲散, 張經理表情頓住，下意識去看身側的下屬，對上她意味深長的目光, 面色陡然漲紅起來。

只是一眼, 董樂宜悻悻收回目光，眼睛不自禁彎成月牙形狀。

到底是直屬領導, 輕易得罪不得, 這類涉及個人癖好的八卦, 只適合在私底下邀上三五個好友，把酒對談。

“不對啊，我怎麽跑到這來了？”男鬼後知後覺, 松開環抱雙臂的手，茫然四顧, 視線最後落在張經理身上, 眼睛微瞇，“管他的, 來都來了，不做點什麽都對不起自己。”

男鬼搓搓手，飄到辦公桌前，眸光掃過桌面, 拿起右上角一疊文件向後撒了出去, 結束後回過頭, 滿臉期待地看向張經理。

他已經可以預見即將出現的慌亂場面。

然而張經理並沒有發出任何悲鳴, 甚至連略顯誇張的反應都沒有，只是怔楞地註視著他, 眼睛瞪得渾圓，像是遭受到無以覆加的打擊, 整個人處在呆傻狀態。

不滿意惡作劇效果的男鬼眉頭皺起眉頭，試探詢問：“你該不會看得見我？”

董樂宜反應慢半拍，意識到對方不是活人後，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眸，出於本能向後退縮，直至背脊有了依靠，才稍稍找回幾分安全感。

她越看越覺得男鬼眼熟，片刻後驚呼：“你是胡松成！”

“你也看得見我？”胡松成驚詫地眨眨眼，片刻後嘴角瘋狂上揚，露出了極其邪惡的笑容。

他緩緩扭動脖頸，對上張經理恐懼的目光，雙手大張，做出餓虎撲食的姿態，一個猛紮就出現在辦公桌後面，將全部力量凝聚在手心，向前伸出了罪惡的手掌。

“我叫你欺負我，我叫你使喚我！”胡松成對著張經理的頭發瘋狂揉搓，力道極重，每一下都能連根帶起幾根頭發絲。

張經理人到中年，能保住現在的發量實屬不易，對他來說，被鬼薅頭發遠比有鬼搗亂更讓他憤怒。

更何況這鬼他還認識！

頭發被折騰成鳥窩，張經理怒極大喝，操起手邊的文件夾朝著那抹透明身影砸去。

胡松成下意識躲避，恐慌地舉起雙手擺出防禦姿勢。

接連幾下攻擊穿過身體，胡松成和張經理同時意識到物理攻擊對鬼魂無效，四目相交，一個瞳孔輕顫，一個滿眼戲謔。

張經理手舉文件夾，顫顫巍巍後退：“你、你、你、不要過來啊！”

胡松成滿意地欣賞對面展露出的醜態，雙手插腰，囂張擡起下巴：“我就是過來你又能拿我怎麽樣？不是不報時候未到，張經理，你不把新人當人的時候，可想到會有今天！”

張經理作威作福慣了，哪能想到會有今天，胡松成一年多前還是他們部門的員工，應屆大學生，年紀輕輕，身體也不像有毛病的樣子。

誰能想到一年後的今天，他就變成了鬼。

胡松成入職不到半年，被張經理用各種名義拖著不讓轉正，平時還要無償加班外加給領導跑腿，美其名曰是對新人的鍛煉。

沒忍多久，胡松成提出辭職，精神飽受打擊的他接受了家裏的建議，回到老家進入親戚幫忙安排的工作崗位，每天掰著手指混日子。

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，他在街上閑逛，一不留神踩空，摔死了。

張經理平日沒少折騰看不順眼的部門新人，胡松成不過離開一年，還處在印象深刻階段，他以為對方是死後前來報覆，心虛到雙腿打顫，餘光不經意瞥到悠閑坐在靠背椅上的姜蕪，激動得生撲上前。

姜蕪腳尖輕輕踢了一下辦公桌腳，連人帶椅子退後半米，避開了與張經理親密接觸的可能。

張經理撲了個空，此刻的他也顧不得什麽心理活動，慌亂跑到離大師最近的地方，聲音抖動：“大師，我已經給你付過錢了，你快出手收拾他啊！”

他看得真切，這鬼分明就是大師剛剛從外面抓進來的。

張經理現在腸子都快毀青了，早知道對方真是有本事的高人，他一定畢恭畢敬，親自斟上一杯好茶，把人當祖宗供上。

正處在看戲狀態的姜蕪慢悠悠掀起眼皮，安撫一笑：“放心，他要找的不是你，不會對你怎麽樣的。”

張經理“啊”了一聲，仍舊防備著胡松成靠近。

胡松成被姜蕪這麽一提醒，才恍然記起心裏真正怨恨的對象不是張經理，追逐的身影停在半空。

他是剛成型的怨鬼，能力有限，做不到同時報覆兩個人，如果只能從二擇一的話，他還是會選擇另一個目標。

胡松成外表並不嚇人，又把討人厭的張經理修理得屁滾尿流，除去最開始對鬼這種未知生物的恐懼，董樂宜後半段幾乎忘記了害怕，只顧得吃瓜。

思緒一轉，董樂宜抓住問題關鍵，如果胡松成就是在辦公室制造混亂的罪魁禍首，那麽他針對的對象必然不可能是張經理。

她忍不住好奇，胡松成連張經理這樣討人厭的家夥都可以放過，那個讓他做鬼還懷恨在心的人究竟是誰？

董樂宜挪到姜蕪的另一邊，小聲詢問：“大師，我們現在該怎麽辦？”

姜蕪攤手：“我剛剛說了，付完錢，我就把罪魁禍首送到你們面前，現在他已經在你們面前了。”

張經理張著嘴啞口無言，一萬塊居然只配見個鬼，這些有點本事在身上的人心可真黑。

解鈴還須系鈴人，姜蕪為他們指明出路：“你們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惡鬼，會滯留在這肯定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，說不定你們幫他完成心願，他自己也就走了。”

怨鬼是因為心有不甘才不願意離去，只要將這份怨念化去，自然能把鬼送走。

這個建議正中吃瓜群眾董樂宜下懷，她忙著說道：“我覺得大師說的有道理，不如我們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麽。”

能驅鬼的大師就在跟前，還有什麽理由要舍近求遠，張經理皺著眉，不太讚同董樂宜的觀點。

胡松成聽到他們的對話，眼底迸發出耀眼光芒，他確實心有不甘，但因能力有限，至今也無法得到解脫。

他其實也厭倦了無休止在辦公室裏搗亂的幼稚行徑，如果能夠得到幫助，或許很快就能如願以償。

胡松成眼角下拉，嘴角上揚，露出了極其邪惡的笑容。

幽幽的語調裹挾著陰森冷意：“張經理，你如果不幫我，我就把怨恨對象換成你，從現在開始化身背後靈，你走到哪，我就跟到哪，直到把你的頭發薅光為止。”

被陰森可怖的殺意包圍，張經理大驚失色，恐懼的情緒遍布全身，大腦短暫的失去思考能力，只剩下胡松成那張充滿惡意的笑臉。

他哆嗦著應道：“我明白了，我幫你，你的怨恨對象是誰，我現在就幫你開除他！”

胡松成低垂下眸，臉上掛著陰謀得逞的奸笑：“開除就不必了，唐一明欠我五千塊，一直拖著不願意還，後來直接耍無賴不承認，過兩天就是發工資的日子，你們讓財務把他的工資打到我媽卡裏，多出來的部分就算利息，否則這事沒完！”

張經理：？？

董樂宜：？？？

怪不得作威作福的張經理能夠逃過一劫，那可是打工人借出去的五千塊巨款，要不回來換誰都得死不瞑目。

這麽看來，只是在公共辦公室裏作亂，已經是很文明的討債方式了。

張經理似想到什麽，臉上血色慢慢退去，他緊張地抿了下唇：“你的要求恐怕完成不了。”

胡松成頓時勃然大怒：“你要包庇他！”

張經理連連搖頭，哭喪著臉：“不是不是，只不過唐一民的工資沒有五千塊，不夠還你啊。”

胡松成：“……”

居然連五千塊的工資都沒有，唐一民你這個辣雞！

“欠債還錢天經地義，不如直接找他本人要。”清淩淩的聲音響起。

胡松成表情垮下：“我也想，可他看不到我，我活著的時候沒少找他還錢，可每次他的語氣比我還沖，還揚言要拉黑我再也不聯系。”

他當初會把錢借出去，就是因為跟唐一民關系好，不曾想這年頭欠錢的才是大爺，他這個債主反而要低三下四求著人家還錢。

姜蕪早已想好解決辦法：“我可以幫你，給你十分鐘，讓你看起來跟活人一樣。”

胡松成喜出望外，他如今是鬼，相比過去膽量膨脹數倍，以前不敢做的事，不敢說的話，現在都無所畏懼。

身體瞬間充盈起來，胡松成迫不及待打開辦公室的門沖了出去。

董樂宜第一反應就是追出去圍觀，張經理動作也不慢，邊走邊整理發型，小心呵護著一頭亂發。

胡松成離開經理辦公室後直奔唐一民工位，手掌大力拍在桌面，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：“唐一民還錢！”

唐一民被嚇了一跳，擡起頭就看見一張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臉，整個人凝滯當場。

胡松成離職後和公司的同事幾乎斷絕了來往，所以他意外去世的消息除了唐一民再無人知曉。

唐一民本能聯想到近期辦公室裏頻繁發生的怪事，顫巍巍從位置上站起，視線緊緊追著胡松成的臉，像是在確認他是否真實存在。

“唐一民不能因為我離職了你就故意欠錢不還吧，五千塊拖了快一年，擠牙膏你也該擠出來了吧，快點還錢！”朝氣十足的怒吼，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鄙夷、戲謔、取笑，被各種眼神包圍，瞬間成為焦點的唐一民臉上掛不住，本能想要擺脫當前窘境。

如果是在一對一的情況下，他可以毫無負擔的找各種理由拖延，可事情擺到明面上，欠錢的才是理虧方，他不得不去在意其他人的目光。

更讓他不知所措的是，他分不清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債主，究竟是死是活？

餘光瞥到最愛沒事找事的張經理，唐一民急忙拿出手機，想要息事寧人，他漲著臉道：“我把錢轉過你，可以了吧。”

終於拿回債主地位的胡松成頓時生出揚眉吐氣的感覺，語氣微微激動：“給我轉到我媽卡上，備註好是償還欠款，卡號是……”

確認轉賬成功，壓在胡松成胸口的怨氣散去，身心仿佛都得到升華，由內至外的暢快令他倍感舒爽。

眼神偏轉，目光直直定在不遠處的張經理的身上，過往種種倏然在腦海中閃現，讓他忍不住想出口惡氣。

胡松成再次彎起邪惡笑容，擡手指向張經理，放聲嚷道：“張經理天天躲在辦公室裏對著肌肉猛男流哈喇子！”

張經理：Σ( ° △°|||)

其他員工：(⊙o⊙)！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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